锦瑟_14剖骨离心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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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剖骨离心 (第3/3页)

腰窝上的那处疤痕渐渐被烛火烧得黢黑。

    “……是朕赦免了你。”李仁面容冷肃,眉间如妙法观音一点丹砂也遮不掉皮相下的戾气。

    瑟安年少时曾被人调戏刁难,那人罪不至死,瑟安也分明另有脱身之计,却设局将人赶尽杀绝。因此,曾被晏锦麒之父晏青指责“乖觉狠厉,佛面杀心”,从此只许瑟安练琴养性,不得习武。

    这样一个人带出来的孩子,又如何能不得他亲传?他会有今日,亦是咎由自取。

    瑟安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烛火燎烧肌肤的痛感刺激着每一处感官,更何况李仁此刻依旧嵌在他的身体里不肯出去。终于,难耐又痛苦的呻吟声从渐渐收不住的牙关中漏了出来,在乌云密布的深夜里,形成断断续续的残响。

    这种猫叫般的浅喘低吟显然让李仁一颗扭曲的心仍不满足。他放回烛台,用手指直接剜烂了瑟安腰窝上那片被烫成黢黑的皮rou。他将被火燎黑的皮rou拈下来,手指毫不留情地剜进鲜红的血rou里。

    终于,一声悲鸣如泣如诉,从明珠般璀璨的宫殿中划破天际,像一颗令人恐惧又耀眼的流星,沉寂到夜空里去。

    怀翎挣开霍平生的束缚,转身就要向大殿中去。府前近卫抽刀而立对准怀翎,却听一声裂帛之响

    ——跪在殿前的晏麟君生生拽住了怀翎的衣摆。

    水葱似的指甲断了,扯到指尖柔软的皮rou,而晏麟君仿佛不知痛一般,用一只原本保养极好的手,死死的、死死的拽住了怀翎的衣摆,不叫他再往前一步。

    晏麟君抬起头,身为女子,她的身量本就比身边高大的男人们矮上一截,可此刻她跪在地上,眼中依旧有不容置喙的威仪,逼得一众向怀翎举刀的近卫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亦是在用眼神告知怀翎:屋里的人,是皇帝。

    她想拉怀翎跪下,可怀翎一双腿却像是灌满了铅,腰背也是僵直的。在乌云密布的深夜中,面对这个王朝,面对这些地位尊重的人,他突然怎么也折不下腰,弯不下腿,就那样直挺挺的站立着。

    也就在这一瞬间,霍平生察觉到沉寂在怀翎血脉中一直无法被他接受的某样东西渐渐觉醒……

    瑟安的身体颤抖得不成样子,腰窝和股缝里的血沿着一侧大腿流下,弄脏了李仁的龙袍。可李仁并不嫌弃,反而将他珍宝一样抱在怀里。明黄色的团龙纹盘踞在血水之中,诡异又残忍,似乎在提示李仁他是如何得到皇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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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些了吗?”瑟安问道。虽然腰后的伤口疼痛难忍,但他明显感到李仁的动作放缓了。

    他知道李仁今日是叫自己前来是为了泻火,可他又存了一点私心。他自己都觉得这点私心对于放浪之人而言实在莫名其妙,可他就是不想叫怀翎发现这样的自己。显然,一切无济于事。

    李仁闷哼一声,算是应了瑟安的问话。这番释放后,他就从瑟安身体中退了出去。他将瑟安抱在怀里,甚至给瑟安披上衣服。全然没了方才发疯放纵的模样,安静乖巧的像只小猫,将下巴枕在瑟安肩膀上撒娇。

    瑟安没有理会李仁讨好般的行为,他将手伸到后腰处,摸下一手血来。

    见瑟安似乎是在望着抹下一手鲜血的掌心微微发愣,李仁扣住瑟安的手,不让瑟安看这满手鲜血,好像如此就可以让瑟安忘记他的残忍。

    “老师,其实朕实在害怕……”瑟安耳边沾上冰凉的液体。李仁低声哭诉,语气带着颤音:“所有人将朕放在高处上,又都抛弃了朕。老师如此,敏之亦如此。”

    瑟安的目光投进一片虚无里,痛苦、疲惫、同情……人被纷乱的情绪包裹其中时反而会变得越发麻木不仁。他没有理会李仁带着哭腔的怨诉,只说:“如今得皇上重用之人,无论是绣衣使还是宦官,也应让敏之或内阁过下眼……前朝罪太子余孽势力在江南一带格外猖獗,如今京中也要注意防范。”

    “那老师为何不亲自接手绣衣使?”李仁将瑟安抱得更紧,头贴在瑟安鬓边,一派耳鬓厮磨含情脉脉的模样。“如若老师接手,自可以在暗中保护朕。”

    “暗杀,用于乱世。如今三省六部各司其职,文武百官安守本分。绣衣使一旦越线,则会成为残害忠良的刀……”瑟安说话的气息有些不稳,“若皇上执意要立绣衣使,萧凤当是人选。”

    李仁“哼”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带些孩子未退的稚气说道:“萧凤也是那裴老头儿的人,虽说这裴老头儿在朝中一向与首府不合,但八成都是这老头儿装出来的。更何况,这两人看似毫无交集,实际师出同门,他们都是你父亲辞官后所收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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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谁告诉皇上的?”瑟安发问。

    李仁沉默须臾,开口道:“若是讲给你,你会告知敏之,然后让敏之杀了他,对不对?”

    “不对”瑟安说,“皇上自然要听百家言,然后分清忠与jianian。”

    “那你呢?”李仁将话锋转到瑟安身上来,“老师是忠还是jianian?”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瑟安说,“我自知罪不可恕,不求皇上放过,但求皇上放过您自己。您贵为天子,不该与一介贱奴苟且不清,受人耳语。”

    李仁反问:“贵为天子,却连一介贱奴都得不到,岂不更可笑?”

    瑟安突然抬手,摸了摸鬓边人的头,仿佛当李仁还是七八岁时听见打雷就会哇哇大哭的孩子。“如何才算得到呢?”他问李仁,“不是已经得到很多次了吗?”

    他包容了这个被自己推上高位的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无礼,毕竟李仁是晏锦麒在这个世上除去晏麟君外唯一的亲人。在晏锦麒过身后,在人生这场总也下不完的大雨之中,他怎能不爱这个孩子。即使孩子对他的爱变了,他也只能选择包容。

    “如今绣衣使遍布朝野,用人问题想必皇上已经想清。方才种种问话不过是您的试探,试探草民是否对绣衣使感兴趣,是否要助毕敏之调查绣衣使。”最难窥得是人心,最难掌控的亦是人心。

    李仁圈住瑟安的手僵了僵,最终将人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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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安披上衣服,极快地收拾好自己。

    餍足后又被瑟安一语中的的李仁瘫坐在龙椅上,团龙纹样血迹斑驳,可他并不在意。他仰头望向样式繁复花色明丽的藻井,在瑟安俯身告退前问道:“朕是不是变了?”

    瑟安背对着他,偏头侧目道:“皇上天性如此。”

    李仁笑得有些难看。

    瑟安出来的时候,走路都在打晃。

    他冷眼打过殿前剑拔弩张的人群,不接受任何人的搀扶,甚至刻意与晏麟君和怀翎保持距离,没有走到他们身边。他踽踽独行,在浩大的皇宫中犹如一叶孤舟。风吹不散眉眼间笼罩的阴云,也无法带他逃到远方。

    直到踏出宫门后,他的身体如枯叶般坠落。泥泞是他的归途,可他却被人拥入怀中。由于瑟安腰上的衣衫被血水浸湿,怀翎摸到一手血迹。乌云将天空压得更低,一声雷鸣如怒吼般穿透云层。

    大殿外,晏麟君的腿明明跪得又酸又麻,可她忍痛站起来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宦官不敢抬头,适才将大夫人请进殿中。殿内传来瓷器碎地的声响,很快晏麟君就出来了。她的眼下有些浮肿,但被红色眼线遮掩着,看不真切。

    宫人来收拾残局时,李仁依旧独自坐在龙椅上。和瑟安缠绵时的气息,以及方才晏麟君的厉声责问,依旧回绕在这座宫殿之中。宫女将窗子打开,李仁看到天光像刀一样白,斩向自己,也斩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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