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我】刍狗(光与夜之恋同人)_正文 02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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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02 (第3/3页)



    一场毁天灭地的惨案,降临得悄无声息。

    经历了整整两天紧锣密鼓的商讨,终于第三日晚上,政府暨钢厂代表用沉痛至极的语调向大众宣告这桩惨烈事故。然后是例行公事的补偿措施与安全培训,因受害者仅有一人,所以解决起来格外顺利。

    那份报告里挤满了太多佶屈聱牙的官样字眼,彼时的我听不明白,唯独惊心动魄四个字在我心中不断敲震,多年以来如同晨钟暮鼓,余音回荡,久久不息。

    可纵是惊心动魄,在白骨嶙峋的尸体面前,也显得那样无力。

    不对,根本没有白骨,那种高温下尸骨荡然无存,只能掰着铁块回家祭奠。

    丧事办得清冷,几抔黄土撒下,这个男人平凡寂寥的一生就此宣告终结。

    那日风刮得有些大,泥沙碎石都化在风里,裹成一缕灰蒙蒙的尘烟,直直吹进眼里。从未露面的大伯和伯母远远站在墓地外,等待商讨赔款的分配。

    母亲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他们殷切伸出的双手,沉默地带着我和哥哥回家。

    她把自己关进房间里,从天亮到天黑。

    我将耳朵紧紧贴在房门上,极力想要听出一些动静,却什么都没有。我对萧逸摇摇头,他放下一碗热汤面,轻轻敲了敲门:“妈,晚饭在门外。”

    门内隔了一会儿,才传来短促的一声“好”,又或许根本没有人应声,只是我期待太久的错觉。

    家中朝南方向摆放着佛龛,供奉一尊白瓷观音菩萨像。往常每日傍晚,母亲都会以清水净手,细细擦拭干净后,在观音像前敬上三支香。她闭眼合掌膜拜,神情虔诚安然,门外风浪滔天也掀不起她面上的波澜。

    即便被邻里街坊嚼烂了舌根,她也只是安静地一听而过,跪在蒲团上小声地多念几页《般若心经》又或是《妙法莲华经》,我不明白经文的意思,只隐隐约约记得她最常念的一句“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此刻我仰面,静静凝望着那尊佛像。观音通体玉白,手持一支莲花,静坐白莲之上,头戴宝冠,法相庄严,面色圆深,有大慈大悲之神色。

    听说观音观照十方苦痛,慰藉众生伤痕,我默默合掌,学着母亲的模样,静静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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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傍晚母亲终于走出房门,衣着整洁神色如常,提起篮子说要出门买菜。声音淡淡的,只是一句吩咐,大门吱嘎一声打开又轻轻阖紧。我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焦灼,犹豫了很久,还是追出门,到楼底下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巷口。

    我出声叫住她,想说现在菜场已经闭市了,不要去了。遥遥暮色中,她回头,身影萧瑟,荏细如纸,好似随便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她在原地生生吹散。

    我突然卡了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们隔着细长的巷子对望,夕阳像是渗了水,浅浅的金色在我与她的脸上来回流转。我的眼前渐渐涌起眩光,在这阵朦胧的眩光中,我看见她的头顶多出一轮柔和的金色,金色变暖变红,渐渐有了清晰的形状,是温暖的烛火,在风里微微摇晃着。

    终于,她站在巷子口对我挥了挥手,口型是“回去吧,我马上回来。”

    她转身,一辆渣土车呼啸而过。

    沉闷的碰撞声,距离有点远,所以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并不刺耳,只觉得闷闷的,嗡嗡的,好像有无数只小飞虫躲在耳朵里喧闹,这还不够,它们还叫嚷着想钻进我的大脑。

    与此同时,尖锐的刹车声响彻云霄,停止后延续着长久的嗡鸣,轰隆轰隆,仿佛沾染上轮胎碾压骨骼的滞涩。

    片刻的寂静,是为路人戏剧性的反应所留出的空白。随即传来几声凄厉尖叫,人群哗然,喧嚣四起。他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围观起这个漂亮女人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她一生体面,此刻却以最狼狈不堪、破碎零落的姿势匍匐在尘土飞扬的路面上,匍匐在那些无比痛恨她的人们面前。

    她并不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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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匍匐在命运脚下,再也没有然后。

    她们或他们都曾恨透了她,咒骂她,污蔑她,唾弃她,而如今她终于要离开了,他们又开始可怜她。或许在天长地久的以后,她们还可能会假惺惺地怀缅她,用一种苍凉的语调讲述这场可怕的悲剧。

    而此刻,她单薄美丽的身体扭曲成一个可笑可怜的句号,为自己被厌弃的一生写下终结。

    这个句号,又像极了生命初初萌芽时,她在母亲zigong里蜷缩防御的模样。或许每一个婴儿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之前,都无比戒备地想要抵御潜在恶意。那时她尚且被母亲温暖柔韧的zigong保护,而后来,她孤身一人。

    我不知道她最后一刻想的是什么,是过去,是未来,是她自己,是我父亲,还是我哥,或是我。

    无数个梦境里,我费力地拨开层层人群,想见她最后一面。我想问一问她你有没有怪我,如果不是我喊住了你,或者我让你回来,你是不是就不会死。

    可是她在梦境中不说话,她流着血,闭着眼。

    她不理我。

    残阳如血,逢魔时刻。

    夕阳成为我最深的梦魇,它无时无刻不在梦中出现,伴随着碾压声、刹车声、尖叫声、嬉笑声,要么将我惊醒,要么将我拽入更深的梦魇。在十几岁的年少时光里,我几乎每一夜都流着泪满头大汗地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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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黢黢的夜,透不进光的房间,斑驳脱落的天花板,窗外是虫鸣蛙声,窗内是死水般的寂静。

    唯有萧逸,在我身边。

    我们是苦海孤雏。

    他抱着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吻干我眼角的泪水,额角的汗水。我们蜷缩在窄小的铁丝床上,稍微动一下就带起吱嘎吱嘎的声响,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急促,在黑暗而静谧的房间内清晰得可怕。

    后来我在《浮生六记》里读到“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她。想起她被灶前热气氤氲得模模糊糊的面容,想起她微蹙的眉眼淡淡的笑,想起她跪在观音像前默默诵经的模样。

    菩萨心明如镜,见天地见众生,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看得清楚。

    再后来有一日,卓简问我要不要去庙里烧香拜观音,那时我刚刚怀孕,他这种世家出身的男孩子,自小耳濡目染,在此类事情上倒是讲究的很。

    可是我不敢。

    我怕菩萨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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