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疼的 (第2/2页)

的病历本，应了一声：“我来看看。”

    在他三寸远的桌上，立着根白烛，他兀自吸气、呼气、应答，焰光却一丝不乱，整片空气仍是沉睡的、静谧的。

    这样一个不张扬、不鲜明的人，倒是让纪盛眼里亮了一下。

    他往床外蹭了蹭，两腿荡悠悠地垂下，颇有兴味地看维吉尔弯下身去，五指提起药箱，向他一步步走来。

    维吉尔的身影算不上健壮，更不算是瘦削，充其量能称为高挑。若是出现在海海人潮里，恐怕一眨眼就被淹没了。

    他平平淡淡地来了，像夏夜里的一阵风，连脚步声都不太重。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五米、三米、半米……

    哗啦一声，飘垂的帷幔被掀开了。

    纪盛主动倾身，利落地揭开一道缝隙，和男人打了个照面。

    他的膝盖窝压在床沿上，素白的脚踝伸了下来，一晃一晃，姿态松弛又慵懒，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方。

    平心而论，维吉尔的相貌算得上斯文清俊。

    他也是金发，肤色冷白、额头饱满、眉弓高踞。一对细长有神的眼睛藏金丝镜框后，唇形略窄，是稍显矜持的。

    他头脸的轮廓感很强，虽不算锋锐，却也是立体的，但奇妙的是，这样一张不算平淡的脸，却让人很容易忘怀。

    他衣着素淡，气质普通，全无特殊，和美得发光的罗赛截然相反，仿佛是街头巷尾的寻常过客。

    纪盛看着维吉尔，这人淡淡的，没什么色彩，像是杯里的白开水，或是白纸上的简笔画。

    真有意思。

    几秒之后，他注视着医生的眼睛，缓缓露出个微笑。

    “维吉尔，有劳了。”

    维吉尔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他将药箱立在床前，屈膝半蹲下来，胳膊夹着病历本，双眼正对着纪盛勒紧的细腰。

    “我解开看下。”

    他像是为病人拆除缝线似的，公事公办、干脆利索地解了衣带，又像揭开纱布地揭开了袍角。

    他垂着眼睛，在纪盛的皮肤上扫了一眼，目之所及，yin迹斑斑，他却视线冷淡，没什么温度。

    维吉尔盖回了袍子，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钢笔，单手旋开黑亮的笔帽。

    他低着头，翻开病历本，快速地写了几行。

    “太太。”

    在笔尖划过的沙沙声里，他低声说着：

    “老规矩，先签字吧。”

    纪盛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病历本。

    他简单扫视一眼，齐整的格子里，是维吉尔潦草的字迹。在该页的最下端，有一行签名栏，最左侧一格赫然标着四个字，家主签字。

    而在旁边的格子里，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白逸尘。

    纪盛的指甲点了一下。

    白逸尘，看来这便是他丈夫的名字。

    不过他的丈夫为何能料事如神，猜到了他今晚需要医生上药，提前签好了名字？

    纪盛想了下，随手翻了下病历本。

    不看不知道，看后他险些笑出声。

    整整半本空白页，白逸尘都提前签了名。

    大抵是他不关心太太的身体，只想一股脑签了字，再也不被这种破事麻烦。

    还真是淡薄啊，这对夫妻的感情。

    纪盛心里感叹着，两指一夹，从维吉尔的手上取过了钢笔。

    他的食指和拇指搭在青年环握过的地方，带着点不清不楚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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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盛抬了下眉毛，中指从下往上顶，将笔杆抵住了。

    他提笔签名，不假思索，字迹利落。

    维吉尔接过来，放在床前的案几上。他正打开木箱，翻找药品和器械：“罗赛，你留在外面，帮忙做见证。”

    “好。”

    纪盛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人竟然来真的。

    在方才的病历本上，每页底端都备注了一行小字，若是医生维吉尔为太太做身体检查，全程需有第三人在场陪伴。

    白逸尘对妻子漠不关心，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医患伦理、名声清白。

    这条规矩，恐怕是维吉尔自己定下的。

    纪盛的神色立时微妙起来。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们会感叹维吉尔人品端正，坦荡磊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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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纪盛心里却想着，这人还真是聪敏谨慎，很懂得明哲保身。

    家庭医生与白家太太，若是常常孤男寡男，独处问诊，过从甚密……总有瓜田李下之嫌，说不准哪天便成了把柄，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白家的内斗。

    但维吉尔越是这样做，纪盛便对他越感兴趣。

    既然这么怕惹是非，又何必到深宅大院里做个家庭医生呢？

    “太太。”

    维吉尔端来了金属托盘，置在新铺的床铺上。

    他重新屈身蹲下，抬起眼睛，透过镜片瞧着他。

    他的瞳孔是灰色的。

    “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