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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君(下) (第2/4页)

。要是小姑娘不会那么快长大就好了,君不封伤感地想,没那么快成人,也就不至于太快接受这世界的肮脏与龌龊,更不至于怀春,将一腔热情都错误地投注到他身上。

    他还是想做的她的大哥,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看着她茁壮生长。就算是被关在密室里,那时的日子也有盼头,因为不管怎么过,都是充满希望,一片坦途。

    可现在她长大了,不得不去面对生活的沟沟壑壑,他突然开始疑惑了,甚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离开是对是错,是不是守护在她身边,她就不会走这段弯路?

    接连蹲点多日未果,小姑娘又一次在他的视野中失了联。君不封没能找到解萦的踪迹,却也不肯向勾栏院里的兔子们打探消息。解萦自始至终没在烟花场所出现,这就证明那消息是别有用心的传闻,而他若真问了,反而可能会知道自己不愿获悉的真相。

    心里坚持解萦绝不是胡作非为的性子,他又在心底担心解萦是不是去了比勾栏院还要黑暗阴森的地方玩耍,莫大的恐慌笼罩了他,解萦失联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思完全被她占据,丁点为自己着想的念头都腾不出来,只是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嗡嗡乱转,哪里有点蛛丝马迹,他就一头撞上去,生怕她有什么危险。

    塔城那边的瘟疫,他隐约听到过几次,没多想。后面他听塔城瘟疫严重,留芳谷流落在外的医仙们都纷纷赶往支援,再想解萦数月没有动静,君不封慌了。

    他是从瘟疫的人间炼狱中爬出来的,可他的meimei死在了那场浩劫里。

    疾病卷土重来,小丫头医者仁心,又怎会不身先士卒?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meimei了,现在会不会失去另一个?

    解萦对他来说,又何尝只是meimei这么简单。相依为命多年,她早已是自己身上无从割舍的一块rou,她既是他的幼妹,又是他的小小女儿。

    君不封数日未睡,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塔城。塔城已经入了冬,气温寒冷。君不封知道自己这一路风尘仆仆,样子很不好看,要去见小姑娘,总要把自己收拾得齐整些。他在湖边颤颤巍巍地洗了个澡,又勉强剃了剃胡子,稍微整装一二,他潜进了疫区,找到了前来支援的留芳谷一行。

    君不封逡巡了三四圈,始终没能看到解萦的身影,随着这些人逐渐向疫区移动,他的心也越来越沉,在病患的帐篷丛中,君不封看到了一个熟人。仇枫那小子正红着眼死守着一个帐篷,脸上满是担忧。君不封心里有了数,知道解萦在里面。按捺住现身的欲望,君不封四下寻了些草药,待到夜里混进帐篷,他向前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点了仇枫的睡xue,这才放心走到解萦身边。

    才看清她的脸,他一路强撑着的气力顷刻间泄得无影无踪。

    解萦瘦了很多,脸色是不健康的绯红,她的气息微弱,皲裂的嘴唇里发着断断续续的喑哑声响,似是在唤什么人的名字。

    像是突然堕入了冰窟,解萦费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是大哥在抱着她哭。

    她的眼里立刻蓄了泪,笑容也是恍恍惚惚的,看着很傻。

    只唤了他一声大哥,两人的情绪就都绷不住了。

    君不封应了她的呼唤,握住了她灼热的手,复又抱紧她。解萦接受了他带着冰雪气息的拥抱,痴痴地望着他。她抬手想要描摹他的眉眼,让他不要哭,却怎么也使不上气力,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绝望而释然地低吟道:“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记忆里的小女孩也曾这样问过他,而面前的少女,眼泪成了断线的珍珠,她说:“大哥,我找了你这么久,你怎么才来看我?”

    君不封胡乱擦着两人的眼泪,哽咽地安慰道:“没事的丫头,你会没事的,大哥来了,大哥来救你了,别怕。别害怕……”

    解萦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像过往那样缠住他的臂膀,柔声道:“不怕……大哥在我身边,我就不怕。”她的字里行间都是对他全身心的依赖,君不封四下颤抖,发出了一声哀鸣。

    君不封偶然入梦,解萦要很努力地盯着他看,才能确保下一瞬他不会消失。可她实在太累了,只能时断时续地看大哥忙碌。大哥很快给她端来一碗药,那药又苦又腥又红,她喝不下,但大哥让她喝,说良药苦口,她听话。

    昏昏沉沉中,解萦喝下了君不封的三碗血。

    坊间传言,痊愈者的血rou是治疗瘟疫的良方。开国之初瘟疫肆虐,侥幸存活之人免不了被病人们肢解烹食,直到女皇下令严禁以人体血rou为药引,这残忍的献祭才停止了传播。但君不封知道,这不是谣传,在他所经历的人间地狱里,有人就是这样救了孩子的命。

    他不怕解萦把病传给他,都说得过了这种病,之后就不会再得。就是再得也没关系,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小姑娘就这么孤零零地撒手人寰!

    连着放了三大碗血,君不封头晕目眩,无从站立,但解萦的呼吸似乎没那么急促了,许是他的血管了用。他替她擦拭额头的细汗,又为她擦手,只见小姑娘嫩藕般的手腕上竟长了大块的脓疮,他心下一凛,连忙解开她的衣襟,血红的筋脉毕现,直抵心脏,她的手腕也有两股红线直指掌心。

    解萦竟中了奈何庄的“金鱼花火”。

    人们都说塔城这瘟疫来得猛烈而蹊跷,想来背后是有奈何庄在搞鬼,若小丫头生病算是“天灾”,这“金鱼花火”,明显就是“人祸”了。

    “金鱼花火”从毒发到身亡不超过三个时辰,届时中毒者会全身溃烂,筋脉爆裂而亡,如果不是他贸然闯进她的帐篷,就算她从瘟疫中痊愈,这天夜里,他还是会和她天人永别。

    君不封竭力控制着悲戚的情绪,逼着自己不要崩溃。他定下心来,找到了解萦随身携带的银针,轻轻挑破了她身上的毒疮。

    和奈何庄打交道多年,君不封恰好知道“金鱼花火”这种毒的解法。“金鱼花火”虽无药可解,但只要在一定时间内挑破中毒者身上的所有毒疮,吸出毒血便可解毒。只是吸出毒血的人,不出一个时辰就会毙命。

    这是项与时间赛跑的游戏,君不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俯下身为解萦吸毒血,开始他还会把毒血吐在一旁的铜盆里,后面担心浪费时间,干脆一口一口喝下她的血。

    毒血烧灼着他的咽喉,君不封周身血脉沸腾,头也愈发晕了。连着点了身上的几处xue道,他勉强保持着头脑清明,在一个时辰之内挑破吸净了她身上的所有毒血。

    解萦一直是昏昏沉沉的,甚至不清楚大哥翻来覆去究竟在做什么,但身上剧毒既除,她的身体也变得轻松不少,虽然仍是迷迷糊糊的,终于可以睁开眼看清他了。

    君不封的身体也愈发沉了,抬眼向外一看,天也要亮了。

    “大哥……”解萦又在身后轻声唤他。

    他想回应她,可喉头涌上的却是一股腥甜。为她吸毒血的时候没觉得,现在他清晰的意识到,他快要死了。

    来的时候担心小姑娘的安危,最后送上的却是他的命。这一切实非他所想。死亡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他甚至来不及向她好好道个别。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要教育她别去勾栏院玩耍,要嘱咐她别轻易混迹江湖,可他最想的,是求她别生他的气。

    他要食言了,他没办法在安定之后,向她报平安了。

    在洛阳的那几天,虽然避免不了登徒子的sao扰,但看她为病人问诊,阳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有一股别样的神性。那一瞬,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豪。

    她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骄傲。

    解萦的声音愈发缥缈了,还是昏昏沉沉地求他不要走。

    他还是要走啊,他不能死在她面前。

    罢了,权当这一夜是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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