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倦鸟归巢（4） (第1/1页)

    天花板暗影闪逝。

    顾延裴从床上起身，将睡袍套上，拢在腰间系了个十字结。

    来到书房，打开电脑，点进一个叫INF的软件，系统加载后，屏幕上出现一间病房。

    围绕病床的有诸多仪器，墙壁上挂着几块功能不同的屏幕，跳动着实时变化的数值，他滑动鼠标放大视频，病人的上身占据半屏。

    病人头上戴着满是数据接头的传感器，脸苍白到毫无血色，输着营养液的手背针孔密集，如果不是床边起伏的心电图，会误以为这是一具死尸。

    电脑的光映在顾延裴的脸上，他往座椅后靠，右手支颐太阳xue，出声问道：“Zero，延辞的数据收集完成了吗？”

    虚空出现半截人影，穿着白色T恤，头发卷曲缭乱，睡眼惺忪打着哈欠，眨眨眼，看到顾延裴脸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精神焕发，面露欣喜，又表现得极力克制，他说：【少爷，关于000号最新数据已同步，是否调阅？】

    “调出来。”

    眼前凭空跳出一份数据报告，顾延裴逐一浏览，偶尔在关键数据上暂停，为了不错过重要信息反复看了几遍，目光才定格在最后总结的区域。

    一、系统短暂链接过第一视角，频率超过高频阈值60次。

    二、多项数据需要更新，需要稳定链接第一视角。

    三、场景成像持续稳定时间显着提高至90％，且已超过24小时小时未出现空间扭曲、缺损等漏洞。

    ......

    判断结果：排除当前主体为意识碎片或衍生人格意识；确认当前主体为000号本体意识，是为本阶段计划唤醒目标000号。

    “链接第一视角？”顾延裴问道：“怎么做？”

    【让000号尽快融入新生活。】

    顾延裴短暂思考了几分钟，他有了初步的想法和计划。

    视线再往上，停在模拟行为重合率上，数据仅有11％。

    “模拟行为重合率低，也是视角链接的问题吗？”

    模拟行为重合率，是INF系统根据本体意识的人生阅历、思维模式和行为准则等多维度建立的基础模型，用于预判分析进入系统的意识行为和心理，有利于辅助系统制定计划。

    在过往链接到延辞意识碎片中的这项数据，至少保持在95％。

    现在百分比这么低，意味系统当前对延辞的了解还不如顾延裴本人直观判断来的准确。

    【是的，想必少爷有所察觉，他的所有表现与意识碎片完全不同。例如：本体意识撒谎的时候能做到面不改色，脱口而出，这与意识碎片的表现大不相同】

    【根据都学安博士的判断，与000号在最初上传意识的时候，因大脑损伤出现大面积记忆缺失有关。】

    “缺失一年多的记忆能让人变化那么多吗？”

    顾延裴声音很轻，像自言自语又像提问，不等Zero说话他就分析出原因。

    “不、不该这么问，行为重合的基础模型是由上传的意识得出，原先数据本就不够完整，现在这个数据低到这种程度，是不是可以猜测本体意思的记忆是完整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具体要看000号接下来的表现，因此第一视角的链接非常重要，或许可以找到少爷一直想知道的那段空缺的记忆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往事在顾延裴心底翻涌，他的头疼忽然发作，仿佛一根牙签粗细的长针贯穿了他的大脑，痛的他眼底戾气浮动。

    手指抵在太阳xue揉了揉，阖上凌厉的眼眸道：“下午车祸的时候，有链接到他的第一视角吗？”

    【没有，但是有之前的，需要——】

    顾延裴对系统的耐心不足，打断说：“不用，你已经汇报过了。”

    “视角链接的具体方案呢？”

    Zero挠挠头，神情茫然。

    【暂无方案。】

    缺乏那么多数据的情况下，顾延裴猜到这种可能。当前首要的任务看来是让延辞完全融入这里的生活，而且是有别与从前的生活。

    他要让他活下来。

    “没事，你可以离线了。”

    话音刚落，他猛地想到什么，叫住Zero。

    整个谈话过程中，顾延裴的视线第一次正面落在Zero身上，来回打量这个看起来羞涩腼腆的少年。

    书房内蔓延着一股森然的气息，使人心生恐惧。

    当顾延裴看过去的瞬间，Zero像受惊的小兽立刻把脸埋了下去，让顾延裴想到了先前还在他胸前蹭动撒娇的延辞，他不禁对Zero的做作感到厌恶。

    “我告诉过你，不要用他的脸私自切换拟人模式，对吗？”

    【少爷，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少爷对我……像对000号那样......】

    Zero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恍若顾延裴再多说一句重话，他就会当场被顾延裴的气焰化成灰烬。

    厌恶归厌恶，顾延裴不得不承认，他经常分不清Zero和延辞的区别。

    他讨厌这种感觉。

    “他是谁？你又是谁？”

    【他是少爷的爱人，我......是少爷的系统。】

    “区别？”

    Zero忽然脸红红的说：“都是你的呀。”

    “这样吗？”

    天真无知的语气，顾延裴蓦地笑了，他凛冽的视线霎时宛若灼灼烈阳在树杈层层稀释后带有惬意的清凉。Zero刚以为判断正确，就听道一声冰冷的命令：

    “强制离线。”

    空中的半截虚影消失在书房，仿佛自始至终只有电脑前端坐的顾延裴。

    顾延裴进入INF系统的个人中心，给联系人都学安发出一条语音信息。

    “把Zero的拟人模式删除，三天内解决。”

    书房内又静了下来。

    顾延裴支着下巴，陪着显示屏里的病人静坐许久，直到里面晨曦的阳光打在病人的脸上。他没有苏醒的迹象，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外面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无所谓的抛弃了世界。

    顾延裴起身亲吻病人的面颊，随后关掉电脑回到卧室，解开睡袍，掀开绸料的被子，回到原来的姿势，他把手放回延辞的手中。

    23：10：00

    23：10：01

    23：10：02

    床上的少年嘟囔着不成词的语素，模模糊糊将顾延裴的手往怀里揣，像是那里缝着一个无形的口袋，要把人全部装进去。

    顾延裴拍着少年瘦薄的背，回应他的不安：“我在，安心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