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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斗兽场见到它的。 它长着锋利的犄角,一双幽蓝的眸子很沉,像一片黑海,映着下坠的太阳,一半隐没在海里,一半像燃烧的火光。它喘着粗气,鼻头黑黑的,有些湿润,鼻下的嘴大张着,露出尖锐的獠牙,每一颗牙齿看起来都令人心颤,火热的舌头舔舐着牙床,鲜血顺着嘴角滴在地上,强劲有力的四肢死死扣着地。 “它很强壮,勇猛,对吗。” “单单四肢着地就有两米多高。” “我在驯养它。” 父亲拉着我的手,心满意足地说:“有了它,我们将无往不利。” 我坐在主席上,听着观众的喝彩。 新一轮的决战开始了。 它绕着斗兽场转圈,姿态从容优雅。 它的黑皮毛柔亮顺滑,尾巴懒散地扫着地,卷起一圈浮尘。 与它对战的是一只老虎。 老虎在它面前那么渺小,连它身形一半都不到。 斗兽场的人急躁地欢呼,迫不及待地看老虎把它制服。 是,老虎把它制服。 斗兽场是我父亲的,而它是我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捕来的,打的噱头是永不会被打败的它。 说起它的厉害时父亲双眼放光,不是作假的激动和兴奋。 但它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捕到呢,我怀疑父亲话里的真实性。 风扬起,斗兽场一片安静,老虎在万人期待的瞩目中发起进攻,怒吼响彻云霄,在那瞬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它身形敏捷地躲闪,反扑,将老虎压在利爪下,老虎的头狠狠砸在地上,我似乎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斗兽席上传来一声声惊呼,它低头咬着老虎的脖颈。 阳光很毒,我的额头出了薄薄的汗。 它一动不动,幽蓝的眸子平静无波。 我忽然感到冰冷的寒意,像坠入大海。 它在看我。 盯着我。 下一秒,它咬穿老虎的脖子。 鲜血四溅,斗兽场爆发震人耳膜的欢呼。 它松开嘴,獠牙红的像燃烧的火。 我指尖微微颤抖,闻到血腥。 那天我没有在斗兽场待到结束,因为接下来是它的进食时间,场面极度血腥暴力,我胆子小,一定会被吓到。 连在斗兽场那次也是父亲强制要求我去的。 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他想把斗兽场传给我,所以一直用不同的方法锻炼我。 可单单只是看它厮杀,就给我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我总是梦到它,梦到鲜血淋淋的画面,梦到它嘴里叼着半截动物的肢体朝我走来,我瘫在原地,它将肢体放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每天早上我都是被吓醒的,我用许多方法想要晚上睡觉不梦到它,因为梦到它对我而言就是做噩梦。 我不敢和父亲说,怕看到他惊异又无奈及失望的眼神。 我偷偷去镇里找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告诉我,消灭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恐惧,只有直面恐惧,破解心中的胆怯,让自己知道原来这些一点都不吓人,以后就不会再害怕了。 理论上是没问题,可一想到它的模样,我感觉恐惧是不可能被消灭的。 而这件事到底是被父亲知道了。 父亲如我想像中的一样,甚至有些愤怒,他将我赶到饲园,让我以后给它送饭吃。 我哭闹着拒绝,父亲狠狠扇我一巴掌:“这是以后你挣钱吃饭的手段!!!” 斗兽场也有其他动物,我之前甚至和一只叫皮尔的猴子成为了好朋友。 可在一次斗争中,皮尔被对方戳瞎了眼,父亲便将它低价卖掉了,任我怎么阻拦都没用。 我不喜欢斗兽场,不喜欢,不喜欢。 它的进食次数是一天三次,但饲园是漏天的,所以我擅自把三次改成一次,在半夜偷偷送,这样它在睡觉,我也看不清它。 饲园就像一个又一个大笼子,它被关在最后,当深夜踏进这条充满血腥味与阴暗的道路时,我感觉自己在朝地狱深处走去。 今晚是我第一次送。 我端着一大盆血rou模糊的东西,我不敢低头看,生怕自己吐出来。 走到饲园深处,一片漆黑,微弱的灯光照不清什么,我的恐惧消减一点,腿就不那么打颤了。 我将食物轻轻往里推,却感到头皮发麻,直到将食物推到位置上,我看到一双若隐若现的爪子。 我缓慢地抬头,和深蓝色的眸子对视。 心剧烈跳动,我瞬间瘫在地上。 它像梦里一样高高在上地看着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我打着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它低下头准备进食,我连滚带爬的逃了。 太恐怖了。 回去后,我依然心有余悸,也更加排斥往后给它送餐的行为。 我找了很多仆人,想让他们替我,可是我父亲有令,他们都不敢帮我,我只能接受这个绝望的事实。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我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后,第二次我却没看到它,它似乎完全藏在了阴影里,第三次,第四次也是,都好像凭空消失了,甚至让我可以大胆一点探头看一看。 就这么送了两个星期,父亲莫名其妙地问我:“你到底送饭没有,它怎么瘦这么多。” 我忽然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说送了。 于是我想了很久,决定给它加餐。 毕竟再瘦下去我的父亲肯定会察觉到不对。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父亲突然不让我送了。 我很奇怪,但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更多的是开心和喜悦。 或许就是因为我把它喂瘦了,所以父亲不想让我送了。 而更令我没想到的是,它战败了。 所有人从斗兽场出来都在讨论时,我还在后花园种花。 仆人八卦的声音毫不避讳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感到无以复加的愧疚。 听说它伤的很重。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没有及时给它送饭,所以让它没有攻击力,导致战败的吗? 我握紧手里的水壶,感觉很不好,甚至有些难过。 我惧怕它,也不喜欢斗兽场,但这些跟它都没关系。 我不想皮尔的遭遇再上演一遍。 晚上,我偷偷摸摸去后院偷了许多rou,悄咪咪来到饲园。 它趴在地上,掀起一只眼皮看我,我对上它的目光,十分心虚。它应该受伤了,因为我闻到很浓重的血腥味。 我轻轻把盆推过去,蹲在一旁抱着膝盖。 我还是害怕,可是我必须等它吃完再离开,把盆拿走,不然会被发现的。 它幽蓝的眸子看起来很深邃,缓慢地眨眼,一动不动。 我朝它双手合十,拜托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饿你的,你快吃吧,求求你了,不然被发现我就惨了。” 它不会理解,也听不懂,我只是在让自己的良心上好受一些罢了。 可奇妙的是,它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喘口粗气,伸出有着倒刺的舌头卷着盆,将里面的血rou舔舐干净,又把盆儿推到原位。 我震惊了:“你、你能、听懂吗?” 它闭上眼,像是想睡觉。 好一会儿,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揉揉酸涩的腿,拿着盆,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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