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1/1页)

    周元青一夜没合眼，熬到天亮，把周俭抱给了王阿姨，让她替自己交给收养人。

    王阿姨接过周俭，站在楼梯上，望着门内因为休息不好而脸色泛白的周元青，踌躇了几步，犹犹豫豫地说：“元青，你们兄弟俩在这里三年，阿姨也算看着你们长大的，当然，我不是说小捡的收养人不好，就是……”

    “王阿姨，我知道。”

    周元青和缓地截住了她的话，经过了一晚上，他已经平静多了：“我知道，院里都喜欢小捡，我们家小捡这孩子，从小就嘴甜会说话，长得还漂亮，没人不喜欢。”

    “我也舍不得，但是没办法，王阿姨，我不能留他在身边了，我养不好他。”

    王阿姨几次张了张口，最后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处理周俭闯的祸的次数最多，周俭太跳脱，闹腾得在寄人篱下的福利院里显得有点不识好歹，但是他太有生命力了，太鲜活了，没人会讨厌这样的鲜活生动，王阿姨也一样。

    她抱着周俭下了楼，福利院的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

    周元青站在窗边，从窗户的位置，恰能看到门口。

    周俭的两个收养人站在车边，有点焦躁地频频往院里看。

    看到王阿姨抱着周俭出来，那个盘着头发，气质温柔的女人踮了踮脚，高兴地冲那边挥了挥手。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边，看起来十分相配，只缺一个可爱的孩子，便是众人艳羡的美满家庭。

    周元青第一次为自己的好视力感到难过，不堪重负地闭了闭眼，扭过头不愿再看，泄力地坐在了床边。

    手掌不经意滑进了枕头下，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硬质的东西，周元青一愣，抽出那张卡，懊恼地啧了一声。

    忘了给周俭了。

    周元青翻出收养人的电话号码，听筒里却传出“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周元青皱了皱眉。

    楼下应该还没走，周元青抓起那张卡，匆匆地跑下楼，即使他已经尽力快了，但跑的门口的时候还是只看到了刚启动不久的车屁股。

    福利院旁边有等客的出租车，周元青随手拉开一辆，急促地说：“师傅，麻烦跟上前面的车。”

    出租车师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周元青只好又解释：“上面是收养人，忘带东西了电话打不通，我给他们送过去。”

    出租车这才发动起来。

    前面车的速度并不快，出租车也慢悠悠地坠在后面。

    周元青想着干脆直接在追上的时候叫住他们停下来，对前面的师傅说：“稍微快一点……”

    黑车拐过了一个弯，周元青话音一止。

    司机师傅没听见，大声说：“啊？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周元青说，“不用快，就这个速度，别靠太近。”

    黑车去的方向并不是那两个人的家。

    这个时候，刚接到孩子，他们不回家是要去哪？

    “哟，”司机师傅随口说，“这是去火车站的路啊，我天天在这条路上跑，正好，把你送过去就不用挪窝了。”

    “什么？”周元青蹙眉，经他一说，自己也想起来了，“这条路除了车站，还有什么吗？”

    “有啊，商场广场，都有，但是没什么居民区，又是这个时间点，除了去车站还能去哪？商场都还没开门哪！”

    周元青心里不由地升起了疑虑。

    他拂去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想，心怀侥幸地想，不一定是车站，万一他们确实是有别的目的地呢？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黑车，手心里微微渗出了冷汗，咬紧的牙关一阵阵泛酸。

    “师傅，”周元青声音艰涩，“麻烦你把‘有客’换成‘空车’。”

    “他们第一天接走孩子就去车站，我怕是骗子。”

    “嚯！”师傅当机立断地把红字切成了绿的，“懂了，不能被发现，跟踪是吧，这活我熟！”

    他这话显然不是乱说的，属实有两把刷子，不着痕迹地混在寥寥几辆车里，一点也不显眼。

    黑车越过两个商场一个广场，越过一个写字楼，在周元青越来越冷的目光中，缓缓停在了火车站入口。

    周元青付了钱，推门下车。

    “哎，那小哥，”师傅叫住他，从车窗里伸出一顶棒球帽来，“这帽子不知道谁落我车上的，给你拿着吧，我看那谍战跟踪啥的不都得做个啥伪装！”

    他热心地说：“用我帮你报个警吗？”

    周元青犹豫了一下：“先不用。”

    他并不确定，万一只是一场乌龙，怕周俭以后在他们家有隔阂。

    那两人已经抱着孩子下了车，周元青接过帽子扣在头上，匆匆道了谢跟上。

    不年不节的，售票口的人不算多，两个收养人中的男人去窗口排队，女人则抱着周俭坐在候车区，她抱孩子的姿势很不舒服，就只是敷衍地把上半身放到了自己腿上，任周俭别别扭扭地窝在冰冷的座椅上，自顾自地拿出手机。

    周元青眸光一暗。

    他刚才打的就是这个女人的号码，但听筒里播放的却是关机。

    要么是他被拉黑了，要么是那张手机卡不用了。

    无论哪个都不正常。

    排队的男人已经排到了最前面，窗口里递出两张票来。

    男人刚要接过票，忽然被一个人狠狠撞了一下。

    “cao！”他骂了一声，“他妈的，干什么呢！”

    撞他的那个插队的小青年扣着帽子，冲着窗口高声嚷嚷道：“有没有去a市的票啊？快给我一张最早的，我女朋友跟我吵架了，说我今天要是不站在她面前就要跟我分手！”

    “票多的是，哪有你这样插队的！”

    售票口的姑娘脸色难看，毫不客气地说：“上后边排队去，不然不卖给你！”

    后边配合地响起不满地谩骂声，小青年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嘟囔囔地站到最后去了。

    男人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愤愤地抽走了票。

    周元青站回队尾，方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顿时没了，肩膀依然微微缩着，低着头，半张脸藏在帽檐下。

    方才在窗口前的一瞬间，周元青飞快地低头扫了一眼男人买的两张票，凭借过人的动态视力看清了车票上的目的地和车次。

    好在他出于某种别扭的心态，从来没有跟这两个人打过照面，顶多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周俭走过去，相互点个头。他刚才刻意变了变声线，大概不至于被认出来。

    排队的人本来也不多，轮到周元青，售票口的姑娘显然没忘记他，全程都没什么好脸色。

    直到往外递票的时候，两人才短暂地对上视线。

    姑娘微微一愣。

    此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泼皮混混，反而是个长相颇为出众，甚至有几分青涩学生气的少年。

    周元青接过来，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低头看了眼票，看来去a市的人并不多，周元青这张票的座位，恰好是那两人的车厢外边的硬座。

    姑娘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呸，长得人模狗样，竟然还插队。

    周元青低调地走到那两人身后两排的座位上坐下来，肢体语言放松，伸直了双腿，抵在前面的座位底面，他微微歪了歪头，冰凉的眼神便从帽檐下透出来，黏在了无知无觉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