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坟前花与平安符 (第3/3页)

有没有可能给他催催，看看他的病根到底在哪儿。”

    “说来惭愧，几年前我负责他的时候就试过，没有成功，我也不知道他这属于心理素质太好了还是太差了。不过有一说一，陈警官，你心理素质真不行，脆得跟掉渣饼似的。”

    陈燃做了个停的手势，拒绝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来：“你再试一试吧，只要能让他别害怕我就行了，老这么蒙他眼睛也不是个办法。”

    祝健康站起身来摩拳擦掌：“那我再试试。”

    “你怎么看上去是想要去打他！”

    在省城回原城的火车上，郭胜旌不知道第多少次拨了陈燃的电话，一样是无人接听。打电话问回局里，也只是说陈燃有好几天没来上班了，问了他的朋友家人也都说不知道去了哪儿。从看到微博上那条视频之后郭胜旌就在试图联系陈燃，至今无果。他当然认得出视频里其中有一个是陈燃，而另一个人未免太像他那个久违的故人了。视频虽然一片混乱而模糊，但是郭胜旌比任何人都熟悉宋沉云眉眼的模样，熟悉他的脸型和身量。那人有七八分像宋沉云，只是视频里的人赤裸疯癫而举止怪异，在人群和大雨中不着寸缕地袒露着身体迷茫地走，亲吻陌生人，抱着头颤抖，那是一个十足的疯子，一个精神病人，不像那个总是清冷凉薄模样的宋沉云。

    郭胜旌既怕又期待。他渴望见到宋沉云仍活着，却又怕宋沉云真的成了这样一个疯子。

    可是现在，医院说病人出了院，而陈燃又不知所踪。

    郭胜旌是最信任陈燃的，这个年轻人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只是不知道，他再过十几年是否会变成自己现在的样子。以陈燃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但是郭胜旌放不下心来，仍隔几个小时便打一通电话。

    再次没得到结果之后，郭胜旌坐在火车上靠窗的位置看远方，看得久了，眼前只有自己隐约的倒影，憔悴的模样和不再清澈的眼睛。

    他想到自己曾经和宋沉云说好了攒几年钱就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坐好几天的火车。然而毕业不多久，他们就参与了针对新鸿的那场卧底行动。

    宋沉云就再也没有回来，也没有计划坐一辆火车去远方。

    进入警校的时候郭胜旌和宋沉云都是十八岁，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

    郭胜旌去报道那天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觉得这名字重了也是个稀罕事，拖着大包小包进宿舍后，上铺的人收拾好了东西跳下床来，不期瞥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五年时间他们变化得都太多了，身高疯狂抽条，连模样也俊朗起来。郭胜旌仍不太敢认，他想了想，去捂住了这个室友的眼睛。

    被人一腿扫倒按在地上的时候，郭胜旌欣慰地想：是他没错了。

    郭胜旌带宋沉云去吃新学校的食堂，说这五年的趣事和遗憾事，说高考前吃胖了好几斤，说那家孤儿院的老师现在还会问自己关于宋沉云的近况，可是自己完全不知道。宋沉云不怎么说话，只是走路吃饭和听郭胜旌叨叨。

    “大概也就是这样了。”郭胜旌连续说了好几个小时后这样总结道，又摸了摸始终沉默的宋沉云的耳朵：“你脸好红，没事吧？”

    “没有。”

    “……你是不是哭了？”

    宋沉云就哭了出来，他转过身抱住了郭胜旌，力度几乎要把郭胜旌勒死。

    “我想你了。”宋沉云小声说。

    郭胜旌拍拍他的脑袋：“你哭起来真好看。”

    “不准说出去。”

    郭胜旌是擦着线进去的，而宋沉云远超了分数线许多，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才报考了警官学院。郭胜旌没问，毕竟宋沉云身上他不了解的地方太多了。一个小时候胳膊摔骨折都不带哭的人，竟然还会抱着他掉眼泪。

    之后是平常的四年学校生活，食堂抢饭，考试前突击，宋沉云在宿舍阳台偷偷养了几盆植物，郭胜旌每个冬天都要张罗着在宿舍里和室友偷偷吃火锅。

    “沉云，真不吃吗？”郭胜旌嚼着牛rou丸说。

    宋沉云坐在床上看书，又转过去了一些：“再引诱我我就举报了。”

    郭胜旌会给宋沉云过生日，宋沉云永远不提自己的生日，但是郭胜旌记得，他是唯一知道宋沉云生日的人。像十三岁那个雨夜一样，郭胜旌为宋沉云买了小蛋糕，象征性地插了几根蜡烛：“许愿吧。”

    宋沉云想了想：“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个机会我可以让给你。”

    “那我就希望你许过的愿望全部成真吧。”

    “已经成真了，我很幸运。”宋沉云说，“阿旗，不，胜旌，我小时候总是很难过为什么我没有父母，但是这让我能遇到你。你对我比任何人都好，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蜡烛总是点不着，后来连蛋糕也被查房的宿管阿姨收走了。

    临毕业前最后一次回家，郭胜旌和宋沉云赶晚上的火车，却在荒僻的街头遇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他们把男人送到医院之后，男人还是去世了。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男人也是名警察，被人报复后受伤身亡。

    他们两个去参加了男人的葬礼，葬礼上男人的妻儿父母悲痛欲绝，而家中的清贫却一目了然。

    回去的公交车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那是他们可能会面对的未来。

    第二天郭胜旌在自己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求来的平安符。

    等夏天再来到时，他们就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