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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2/2页)
了一只手出去,用力抓了一把,紧紧攥着拳,像要抓住一缕疾驰奔逃的风。 风里裹着泥草干枯的气息,低下来的温度在风中仿佛能够洗刷一切。 在此之前,沈之鸥没有来过草原。 和唐问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还长,机会还多;和唐问分开后,又不想触景生情,对草原这个词避之不及,更没有想过要来。 他不知道此时在自己贫瘠的大脑中产生的画面是否有草原十万分之一的美,但这已经是沈之鸥竭尽全力能看到的全部景色了。 沈之鸥想起家里聘请的那位老中医在出发前对他说的话,他火气燥旺,是心里有郁结,去草原待一阵子,或许能有所缓解。 “哎呀!”陈言突然叫了一声,朝沈之鸥这边凑过来,拿起手机疯狂点起拍摄。 沈之鸥问他怎么了。 陈言很惊喜的样子,指了个方向,说:“你看,那边有人在骑马!我靠太帅了ba——” 他话头陡然一顿,脸色有点白,所有的好心情都没有了,讷讷地张了张嘴,想跟沈之鸥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沈之鸥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没有停顿地张开手,放走了刚刚抓住的那缕风。 林青野被晃地睡着了,而贺奇殷贵从后视镜里看到他们在拍照,贴心地放满了速度。 陈言的本能快过糟糕的心情,抓拍起来。 一切的变换又慢了下来,近在天边的那轮灿着橘光的太阳无限放大。 一道清脆的铃音时近时远,穿梭在无形的风中,断续而来。 陈言抓拍的那个方向是不远处一个小山坡。 有一个穿着草原袍子骑马的男人陡然出现在顶端,那些浓烈的光好像能把他穿透,但又被密不可分地阻挡在身后。 太阳在他身后追逐着出逃的神明,驾着神驹在日照中疾驰的赫利俄斯。 陈言看得有点呆了,他又为沈之鸥的失明感到惋惜,体贴地说着看到的景象,让沈之鸥勉强想象一下。 他说:“有个男的,在骑马。” 沈之鸥笑骂了一声:“你他妈脑子是空的吗?词语是有多贫瘠。” 陈言得了文青病,没有文青的命,无奈地叹气,宽慰沈之鸥:“没事,我多拍几张,等你能看见了洗出来在你家挂一墙。” 沈之鸥笑起来,跟他说:“我能看见了不会自己来看啊,谁在家看你的照片。” 陈言哦了一声,干巴巴地扭过头重新看出去。 男人奔跑的方向与他们平行起来,马蹄在夕阳下闪过银光,飞踏的尘雾在土地上连成一道久久不散的白线。男人身上的袍子缀了一些部落的挂饰,在颠簸起伏中飞起来,又垂下去,又重新被抛上空中,铃声就是他身上的,清脆地迎着风响起来,飘散出去。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如果再安静一点,风再缓一些,他们就能听到那匹烈马奔跑时的喘息。 他们离得又很远,远到无法看清骑马的男人完整的样貌,仅仅是一道挺拔悍利的黑影,在烈日下好像追逐着夕阳跑去。 在沈之鸥张开的五指间,男人骑着马时断时续地出现在他指缝中。 沈之鸥很偶尔会蜷缩一下手指,像要抓住风一样,但风漏了过去,反倒把这个骑马的男人握在手里。 陈言为这组照片而心潮澎湃起来,他不知好歹地指挥起沈之鸥的动作,一会儿要张开手,一会儿要拳住,但又不能拳死,要漏点光出来。 沈之鸥本来是想配合的,但陈言屁事太多了,他笑盈盈地问:“要不要我给你一拳?” 陈言:“……” 车子的方向盘在贺奇殷贵手下像马儿的缰绳,他灵巧地在某个岔路转弯。 车身颠簸一下,他们驶离了柏油路的公路,朝着一道仅有一车宽的人造小道驶去。 两旁又有白桦与松柏升起来了,天跟着黑下去了。 草原陷入了一片黑色的梦,但方才的那道铃音却仍旧陆陆续续地穿梭过林叶的罅隙响起,忽然消失了,又忽然在某刻出现了。 像梦里的声音一样。 林青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颠醒了,他看了看卫星地图,扭过头来跟他们说:“快了,进了小道去林场大概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树林里的风不大,都被阻隔在外面。 沈之鸥想呼吸新鲜空气,就没有把车窗摇上去。 不一会儿,那阵若隐若现的铃响又出现了。 沈之鸥歪了下头,靠在椅背上,感受着风吹进来的方向,带来了梦里的声音。 他好像要睡着了,沉睡之后的世界是黑色的,但沈之鸥的世界永远都是黑色的。 他想,也许他一直都没醒来过。 风吹来了清脆的响声,沈之鸥寻着声音缓步走过去,眼前出现了亮光,他鼻腔深处有点酸,心脏鼓动着抽痛起来。 B大的美术学在世界上都堪称顶尖,美院也有很多画室,但沈之鸥偏爱一栋陈旧教学楼废弃的画室。 那间画室很大,设施老旧,但有三扇很大的窗户,又宽又高,就在一楼,踮一下脚就能轻而易举地翻进去,几乎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光顾的秘密基地。 他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从某个下午后,第二扇窗上就突然多了一支金色的铃铛。 沈之鸥翻窗的动作顿了一下,迈出去的腿不连贯地横在窗的另一侧,另一条腿还没迈进去的时候竟然抽筋了。 冬天太冷,但臭屁青年沈之鸥选择了不穿秋裤,在此刻他体会到秋裤的不可替代。 沈之鸥在无限后悔中吃痛地弯了下腰,去够抽筋的小腿,狼狈又滑稽地皱着脸跨坐在窗台上。 吱呀—— 门被人推开了。 一道高挺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和他闻声转过来的视线撞上,目光从他脸上移到大字型敞着的腿上,又淡定地挪走,视而不见这里有一个急需帮助的卡裆人士。 沈之鸥吃痛地表情都狰狞起来,没看清他的脸,就见那个男人往里让了让,身后一群人鱼贯而入,似乎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个卡在窗户上的人,一个个都顿住了,盯着沈之鸥的方向,嘴张成了“O”型。 素有油画第一草之称的沈之鸥在那时候想:妈的,请让我安详死去。 不过他又想:死前让我把这个傻逼拉上。 感谢上帝,他很有礼貌地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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