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震荡的弦 (第4/4页)

黯然了些许，却还是坚持道：“不管你是否想听，我还是要说，那是个意外。”

    希瑞尔当然知道那是个意外，但愤懑交织之下，还是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你明明应该知道约书亚是龙族，是我的契约对象，但还是没有避嫌接近，否则意外怎么会发生呢？”亚恒闻言只觉得脑子都空白了一瞬，他确实早就猜到约书亚的身份，但是……“希瑞尔，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你。旁人都觉得你对约书亚甚是偏爱，但我看到的是，你并没有如你表现出来那般真心实意，否则，否则我也不会一直没放弃。”

    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已经弥漫着哀伤，声音也低落起来：“看来我是有点过于自以为是了。所以你在意的到底是……或者说你生气的对象，到底是我还是约书亚？”看到对方难过的表情，希瑞尔心中一痛，滞了一会，才苦笑着说：“都有……可能最气的，还是我自己吧。气自己的在意。”

    没有理会亚恒想说什么的表情，希瑞尔叹了口气，才继续幽幽道：“亚恒，当年的我确实很喜欢你。但我们都不是小孩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身份、使命乃至立场，这些决定了我们不应该，也不适宜在一起。你这么聪慧的一个人，我相信不会看不明白的。”是因为魔法师协会与大陆各人族王国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么？还是因为作为王子的责任？无论是与龙族立契还是镇守王国，传宗接代的责任……

    他没有不懂，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他可以脱离协会，只做宫廷的魔法师；他可以更努力修炼成为高级魔法师，魔导师，甚至大法师，让希瑞尔可以依赖他而不是龙族的力量；至于血脉后裔，潘尼斯王族不还有其他宗亲么，希瑞尔自己也有兄弟姐妹……

    哪怕是希瑞尔执着于想拥有自己的血脉，他也可以请教老师，看能不能通过生命领域的法术，配合炼金术好好想办法……只要希瑞尔想，他都可以去努力，都愿意去尝试。只是，我似乎忘了问你，你是否愿意给一个机会，给我，给我们？

    确实，没有道理让你去选择那些可能更艰难，更漫长的道路。我没有自恋到认为我一定值得，我只是天真地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值得……“希瑞尔，这些我都懂……但我一直是以一个普通个体的身份，喜欢着同为另一个个体的你，这跟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关系。我以为你也是因为不在乎，才选择当初给我承诺的……”

    似乎想到了什么，亚恒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喃喃道：“今天，我的老师跟我说，爱没有固定的方式，没有必须遵守的规则，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锚定，是互相成就，是共得圆满……我之前一直觉得，我只是想守着你，看你开心，我可以不必拥有。我的心意，现在还是一样的。”

    男人的声音越发苦涩：“但是希瑞尔，我想问问你，你的心意呢？如果你是希望我们能彼此完全、专属地占有，那么你说的那些障碍，是需要我们一起克服，也是需要你的努力的。炼金术讲究等价交换，这世间，因果线无数，你要得到，就必须有代价或付出。”

    希瑞尔此时的表情有几分茫然。因为分魂与眼前人曾经的羁绊，他确实无法放下这人，那种对两人间共同回忆的眷恋，也无法否认。但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要为眼前人或者说两人的关系，真真切切付出些什么。

    说起来，他好像一直就只是执着于亚恒这个人罢了，甚至从没想过要不要坦白恶魔的身份，没想过要不要对方陪他一起去深渊生活……诚然，身份，立场，目标等等，都是他们在一起的障碍，但他也确实没想过，为了眼前这个人，他要如何去克服……他的理智，一边会被爱恨等激烈情绪所绑架，一边却又下意识排斥思考这些现实的问题和解法……

    是因为我的喜欢太肤浅或者太悬浮了么？但明明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姨妈，亚恒已经算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如果连对他的喜欢都是浅薄甚至虚假的，如果我连该怎么真正地，好好地喜欢他都不知道，那我自以为区别于其他恶魔的，所珍视的一切，又算什么？

    “亚恒，你不懂……不只是你看到的那些，我还有别的难处……”希瑞尔强行回神后面露苦笑，刚心念电转之间，他已经为自己找到了解释：他可以怀疑自己的理智，但背后雪白的翎羽，让他无法彻底否定自己的心。

    为什么不敢思考未来？也许正是因为他清醒而理智地知道：恶魔王子的试炼本就是血rou搅拌场，他挣扎着走到这一步，一旦试炼失败，别说实现母亲的期许，他甚至无法继续在深渊立足，连自己都保不住，谈何在一起，谈何守护心爱的人？但这些，并不是说出来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你可以让我懂的。也许我人微言轻，位卑力薄，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即使我不懂，但我就没资格，能成为可以让你坦白一切的人么？今天，约书亚还跟我说，要与我一起构建开放式关系，我已经明确拒绝了。我要的东西非常纯粹，我希望可以全心全意，交付自己，也可以拼尽全力，承接另一个人全部的重量。而且，我希望找到能跟我有一样想法的人。所以希瑞尔，你是么，你可以是么？”

    “亚恒，我不知道……我现在，确实还不是……”听得希瑞尔语气中充斥的不确定，亚恒深深呼出一口气，表情复杂难辨，最终只是轻声道：“是因为不能，还是不愿意？”希瑞尔此刻心跳得飞快，他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关键，一旦给了错误答案，将不是他能承受的。只是不能，我是愿意的……然而，不知为何，出口的却是：“我不知道……”

    黑发男人长长叹了一口气，涩声道：“我明白了。希瑞尔，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让你为难。如果得不到想要的，强求，并不会让我们变得幸福。我希望我们都能幸福。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眼见亚恒准备离开，希瑞尔才哑着声音道：“如果有一天我想好了，知道了，你还会给我机会么？”黑发男人没有回头，风中只有惆怅的声音响起：“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