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之下_第四十章|回忆深锁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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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回忆深锁 (第1/1页)

    深夜的山中别墅静谧无声,窗外微雨敲落在檐角,如同指尖拨动丝弦,敲响一室寂寥。卧室中,只余下一盏昏h壁灯,照亮那张铺着棉被与羽绒枕的床,与床上交叠的身影。

    东乡圭介静静地坐在床边,侧身抱着慈修。他的手轻轻拂过慈修额前的发丝,眼神里却没有慾念,只有某种压抑已久的温柔与悲伤。慈修靠在他x前,半睁着眼,彷佛仍未从心神麻痹的状态中全然清醒。

    「你知道我小时候住在哪里吗?」东乡忽然开口,声音低缓,像是在讲述一个不值一提的故事。

    慈修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东京。那时候家里住在浅草,老家是一栋带木廊的大屋子……我父亲是军人,很早以前就隶属皇军,X子极其严格。」

    东乡垂下眼睫,指尖仍在慈修肩头缓缓摩挲。

    「我做错事时,他从不打我。他会让我跪在玄关口,直到他觉得我有悔意。有时候跪一整夜也不为过。」

    慈修动了动,像是想说什麽,但东乡没有等他开口,便继续道:「母亲不是坏人,只是……她从来不会拥抱我。我记得有一次我把茶碗打碎了,她没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将我绑在长廊柱子上,用丝带,一圈一圈……她绑得很漂亮,就像包装礼物一样。」

    语毕,他低笑一声,却没有半点快意。

    「冬天的长廊很冷,我记得那天还下着雪。」

    慈修忍不住抬头看着他,那双眼里写满了怔忡与不解。

    「那你……你怎麽办?」

    东乡将他搂得更紧,语气淡淡地说:「我什麽都没做。我习惯了。我以为所有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直到……那场地震。」

    他望向窗外的黑暗,眼神似穿透时光的裂缝。

    「关东大地震。昭和初年。整栋屋子塌了,我是唯一被拉出来的。」

    慈修倒cH0U一口气。他想起报纸中看过的新闻:断壁残垣、烈火吞城、遗T如山。

    「那年我十一岁。没人来接我。我就这麽一个人,被送去军校。」

    「军校……」慈修低声喃喃。

    「嗯。我在那里学会了不问为什麽,只学怎麽活下来。」东乡语调平静得异常,「但也在那里,我遇到一个人。」

    他停顿了片刻。

    「他是我的教官,b我大八岁,来自京都。会唱长呗,也懂些戏曲。我第一次听见他唱〈劝进帐〉的时候,觉得他不是人,是神。」

    慈修望着他,呼x1缓了下来。

    「他对我很好,会教我拉弓、修刀,还会把他太太做的糖果偷偷分我一点。他说我像他小时候的弟弟。」

    东乡笑了,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我当时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不责备我,那就是他了。我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直到有一天,他说他要调职,回京都照顾妻子和小孩。」

    慈修低语:「那你……你们……」

    「我问他,为什麽不带我走。他说我太执着,他害怕。」

    东乡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走的那天晚上,我把他叫进武器仓库……」

    慈修的手指轻颤了一下,但他没说话。

    「我没有让他走。」

    沉默。无边无际的沉默。

    慈修轻声问:「他……他後来怎麽了?」

    东乡只是轻轻地亲吻了慈修的额头,低声说:「他现在不会再离开我了。」

    慈修怔住,霎时无语。他不敢继续问,或许潜意识已经知道那句话背後的真相。

    东乡搂着他,语气前所未有地低柔:「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慈修微微点头,声音轻如羽:「我不会。」

    东乡这才露出一抹真正的笑意。他缓缓闭上眼睛,将慈修紧紧地拥入怀中,彷佛要将他整个人纳入心脏里最深的角落。

    ——

    壁炉的火光微弱闪烁,映照在慈修的侧脸上。他依旧靠在东乡的怀里,手指紧扣着对方军服衣角,像是抓住什麽仍会溜走的东西。

    「我五岁那年,被送进戏班。」他的声音低低地,像冬天深夜里的一缕风,轻柔却藏着颤意。

    「母亲早逝,我没什麽印象了。父亲……没人知道去哪了。我姨婆不想养我,便把我送来香火戏台。说是拜师学艺,其实就是把我扔给别人罢了。」

    东乡没有cHa话,只是听着,呼x1渐缓。

    「那时我很瘦小,戏班的大人多半忙着排戏、拉布景、调乐器,没人管我。我连话都不敢多说,总是躲在角落里看别人化妆、背戏词……直到有一次,我偷偷学了小春姐的台词,被一位老生听见,他才说:这孩子只怕做不了粗活,只能学旦角。」

    慈修垂下眼帘,像是仍能感觉到那时羞赧与无措的自己。「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旦角,只知道他们画得好漂亮,唱的声音b谁都清亮……我以为,只要努力唱好戏,就不会被赶出去。」

    他顿了一下,微微咬唇。「可我不够好,真的不够好。刚开始学的时候,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压嗓、练腰、走台步……每天哭、每天摔,有一次喉咙哑到血都吐了,还是得练。我怕自己被嫌弃、被丢掉,所以什麽都忍着。」

    东乡听到这里,手轻轻收紧,把人抱得更紧了一点。

    「我从来没有家。戏班对我来说,既是牢笼,又是全部。我一直以为,只要留下来,就算活得像影子也没关系。」

    「直到遇见你。」

    这句话让东乡心口一震,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青年。

    「你让我看到自己其实还有选择,还能唱给别人听,还能……做自己。可你也让我明白——原来有人真的会为了我去做那些极端的事。我害怕,也感动。就像温水里被烫到一样,迟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依赖你了。」

    东乡的喉咙像是被什麽堵住,半晌才沙哑道:「所以你才说你不会离开我……是因为……没地方可去?」

    「也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去处。」慈修语气平静,却像是一道针刺穿心墙。

    两人沉默相拥。窗外春寒未尽,火光摇曳。东乡低头亲吻慈修的额头,像是在向这个世界立下什麽誓言。

    那一夜,窗外的雨下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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